归来归去来的下一句(刘郎已恨蓬山远下一句是什么)
“刘郎已恨蓬山远,更隔蓬山一万重!”这两句诗出自李商隐的《无题·来是空言去绝踪》:
来是空言去绝踪,月斜楼上五更钟。
梦为远别啼难唤,书被催成墨未浓。
蜡照半笼金翡翠,麝熏微度绣芙蓉。
刘郎已恨蓬山远,更隔蓬山一万重!
其实这又是李商隐的一首《无题》诗,因为他的无题诗实在是有点多,所以我们才会在后面用上首句来进行区别,如《无题·昨夜星辰昨夜风》、《无题·来是空言去绝踪》。
这说明什么呢?
说明李商隐并没有把创作这些作品当做了不得的事情来对待,纯粹是情到深处,自然流淌罢了。
写诗这回事,不当回事就能成大事。
平仄格律
晚唐格律诗已经成熟,所以诗人们的作品很少再有“半律体”存在,一般都是合律的,而格律并没有限制这些才子们的诗意表达,照样文采飞扬,或浪漫、或幽怨,秉承盛唐遗风。
大家不爱平仄格律没关系,但是不要说格律限制表达。
真的,它限制的只是你的表达。
根据格律关系,首联首句第二字定“起”,末字定是否入韵。我们看李商隐这首《无题》的首句“来是空言去绝踪”,第二字为“是”,所以是仄起,收尾是“踪”,所以是平收,也就是仄起入韵格式:
仄仄平平仄仄平,平平仄仄仄平平。
平平仄仄平平仄,仄仄平平仄仄平。
仄仄平平平仄仄,平平仄仄仄平平。
平平仄仄平平仄,仄仄平平仄仄平。
我们可以看到,除了几处“一、三”非关键位置有平仄变化之外,“二四六”位置的平仄是严格合律的。
合律不难,难在精工。
李商隐的精工在哪?我们仔细观察,可以看到即便是在“一三五不论”位置的平仄便宜处理,但是对句一定是相反的。这一特色我们在他的其他作品中也可以看到。所谓“一三五不论”,在他这里,就不仅仅是不论,而是出句不论,化了平仄,对句一定会化回来,保证出对句的平仄严格相对。
如“来是空言去绝踪,月斜楼上五更钟。”出句首字不论,是“平仄平平仄仄平”,那么对句同样首字变化,“仄平仄仄仄平平”。第二、四句同样如此。
这不是巧合。
颈联“蜡照半笼金翡翠,麝熏微度绣芙蓉。”出句第三字平仄变化,“仄仄仄平平仄仄”,对句的第三字同样发生了变化:“平平平仄仄平平”。
精工在哪?细节之处。
全诗押平水韵“二冬部”,颔联、颈联“梦为远别啼难唤,书被催成墨未浓。蜡照半笼金翡翠,麝熏微度绣芙蓉。”严谨对仗。
所以这是一首标准的七律。
为什么要讲得这么详细琐碎,因为我希望大家不要只是因为别人说这是七律,就赞同,而是要学会自己判断,这样才会在有些人明明写的不是律诗,却瞎标的时候能够火眼金睛,一眼看穿。
不做人云亦云的人,就是装逼成功,同时反装逼也成功了。
内容意境
接下来看看这首诗的内容。我们曾经讲过七律的普遍文法“起承转合”,但是很多诗人在形成自己的风格之后就寻求突破,也就是在形式上不再局限于普遍文法。打破这个普遍文法的第一人是韩愈,他开创了散文入诗的风格,不但文字看上去散,表达意思也不再顺序而为。
而李商隐作为晚唐诗歌朦胧派的开宗立派之人,对文法结构的发展和折腾自然是与众不同。所以我们读他的诗,要掌握一些他写诗的独有密码,才能真正做好赏析理解。
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特征,让他的很多作品成为无解之谜,比如《锦瑟》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,却都深爱他的文采和诗律。
相对来说,《无题·来是空言去绝踪》倒是不算难解。
首联“来是空言去绝踪,月斜楼上五更钟。”
这一联是倒置的,第一句明显是发议论。“这折磨人的女子啊,说来又不来,说走就再也不见踪迹”。为什么诗人会有这种喟叹?因为“月斜楼上五更钟”,因为诗人看到已经五更天了,只有月亮斜斜地挂在楼上。这说明,诗人从熟睡中惊醒,面对孤清冷月,格外思念曾经热烈相会的佳人。
颔联“梦为远别啼难唤,书被催成墨未浓。”
五更天是什么时候?天亮了。诗人是在梦中惊醒的,梦境是什么样子的?两人在梦里依依惜别,张口呼唤,却说不出话来。这种情况估计咱们谁都梦到过吧,有时候明明人在面前,就是发不出声来,甚至急得自己都知道自己在做梦。
而李商隐在这里用这种常见的梦魇状态表达自己相思之苦,无比贴切。
我们从梦中醒来,是不是经常有把梦中奇遇写下来的冲动?只不过懒得动弹,一转眼就忘了。但是诗人心思细腻,肯定要赶紧写下来。这种事情我也做过,因为有时候梦境实在太离奇,甚至好过电影剧情,所以也曾经深夜爬起来打开电脑记录过。这又是真实可能发生的事情,同样从侧面表现诗人相思的浓稠——不愿被自己遗忘。
所以“书被催成墨未浓”,因为着急写下来,临时磨墨,颜色还未浓稠,文章已经写完。
颈联“蜡照半笼金翡翠,麝熏微度绣芙蓉。”
这一联的描写是承接颈联来的,所以不能说“转”,但是李商隐的奇特之处在于这一联的描写让人云里雾里,这种室内描写到底是闺房,还是自己的卧室,抑或是起身来写诗文的书房?没有仔细交代。
残烛的余光半照着用金钱绣成翡翠鸟图案的帷帐,芙蓉褥上似乎还依稀浮动着麝熏的幽香。这其中残烛、麝熏疑为梦中,而帷帐、绣被则贴合实景。
我们可以认为还是身在梦中,与相思之人道别的地方,但是更像诗人梦醒之后,执笔成诗的地方。正是这种亦幻亦真的情境描写,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美好感。出句是以实境为梦境,对句是疑梦境为实境,将恍惚迷离中一时的错觉与幻觉表现得极为生动传神。
尾联“刘郎已恨蓬山远,更隔蓬山一万重!”
尾联承接颈联的虚幻感,用了“刘郎”的典故,加深点明对爱人的相思,同时用“恨”字表达了相思成灰却无能为力的惆怅。
言下之意也很简单,我和你的距离比当年“刘郎”和仙女远了一万倍,思念的情感也深重了一万倍啊。
“刘郎”的用典并不艰深,而且像这首七律,李商隐居然只用了这一个平常典故,对于他来说,真的算是非常客气了。
刘郎与烂柯
这个典故出自南朝宋刘义庆的《幽明录》:
汉明帝永平五年,剡县刘晨、阮肇共入天台山取谷皮,迷不得返...有二女子,姿质妙绝......遂停半年。气候草木是春时,百鸟啼鸣,更怀悲思,求归甚苦。女曰:“罪牵君,当可如何?”共送刘、阮,指示还路。既出,亲旧零落,邑屋改异,无复相识。问讯得七世孙,传闻上世入山,迷不得归。至晋太元八年,忽复去,不知何所。
这是个当时非常流行的汉魏时期的“遇仙”故事,只不过这还是遇到的女仙,跟人家同居了半年,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七世孙。就是“山中方一日,世上已千年”的故事版。
和这差不多的还有“烂柯”这个词的来历。
“烂柯”出自围棋著名典故,语出南朝梁任昉《述异记》:
信安郡石室山,晋时王质伐木,至,见童子数人,棋而歌,质因听之。童子以一物与质,如枣核,质含之,不觉饥。俄顷,童子谓曰:‘何不去?’质起,视斧柯烂尽,既归,无复时人。
说的是晋时有个叫王质的樵夫,在石室山遇到了一些仙童在歌咏,下围棋。仙童给了王质一颗枣核样的东西含着,王质就一直不觉得饥饿。过了一会,仙童说:“咋还不走?”王质起身,发现自己的斧头柄已经烂空了,等他回到家,已经不是开始离开的那个时代了。
这些故事都是南朝所记录,所以唐诗中经常引用。相对而言,用“刘郎”的更多,因为不光是“遇仙”,人家还和仙女合好了,更加符合文人对爱情、相思的浪漫想象。
李商隐的这首无题诗借梦醒写苦情,但是却并没有按照远别,思念,入梦,惊醒,孤清,意重的顺序来写,而是先写梦醒时分,在写迷离梦境和现实的混乱,创造出亦幻亦真的境界,最后点明蓬山万重的阻隔之恨。
这样曲折宕荡的艺术构思,使全诗迷离恍惚,幽怨暗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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